穷汉家娃小时候就没钱。过年收一毛两毛甚至五分钱的压岁钱,顾不得装到衣兜里,激动地捏在手心不敢松开,屁颠屁颠地一路小跑交到大人手里。大人难呀,还指望这点钱给亲戚晚辈发压岁钱哩!干脆把这点钱用几层子老布手帕包起来,外面扎上线绳子绑捆牢实,藏在麦瓮下面的布鞋屹崂中,上面用几摞子东西压实,生怕钱自动窜出来跑掉。没法子,还得预备娃娃的学费哩!

那时候的人装钱,准确地讲,不叫装,而是藏钱。拿老布手帕或者塑料纸包好,不嫌麻烦认真郑重地装在挨着肉皮那层内衣兜里。要是到村巷里买点瓜呀菜呀豆腐呀酱油呀,付几毛钱都得背过身去,十分艰难又小心翼翼地解开纽子用手伸进去掏摸半晌,找下的零钱又背过身子神神秘秘地装回去,然后扣紧纽子拽展衣服,自上而下拍了又拍,确认装好才能放得下心来。

家里要是有人出趟远门,唉呀呀!那可不得了,钱首先要装得万无一失。最放心的地方就是给裤衩上缝一层布,钱折叠好装进去,外面必须用针线纳缝牢靠。钱这个东西是个硬货,造钱的纸也选的硬,一疙瘩钱折成的硬棱一路上不停地磨搓着肚皮,痒了痛了可不能嫌弃,只要持续地感觉到钱在,心里才安稳踏实。

有一次村里来了个干部模样的人,雪白的的确良衬衫上衣兜里装着纸烟和钱,十块钱的图案透在外面,看得非常清楚,让人羡慕嫉妒呀!那人掏烟时,那钱被带了出来。当时我年龄虽小,但仍然杞人忧天,熬煎那人把钱不妥妥地装好,丢了咋办,那可是用处十分广泛的真金白银呀!

参加工作后的头一个月工资只有几十块钱,我把那些钱按票面大小自外向里整理好,装到内衣兜里,下班后骑着自行车就往家赶,一路上不间断地不知捏摸了多少回。钱掏出来交到母亲手中,母亲没接,她只是说:把钱装好!以后但逢我发工资,母亲总是叮咛:把钱装好!

我不习惯用钱包,鼓鼓囊囊让人难受,一点零花钱就装在裤子的屁股兜里。母亲知道我们单位时常和钱打交道的情况,见一次就告诫一次,裁缝给男人尻子上缝左右两个兜兜,一个是装自家凭本事下苦挣的钱哩,一个是装公家的钱哩,左右兜兜长长短短不敢装乱哩!公家的钱装到自家兜兜是要囤下烂子的。

近几年随着银行卡、微信支付、手机银行等高科技的广泛兴起,衣兜里装现金的人越来越少。但时不时还能看到听到一些贪官污吏把收来的昧心钱藏在家里,从来就没敢拿出去消费,也不需要花钱消费,结果钱都藏得发霉发臭,成了一堆废纸,成了量刑定罪的证据。

钱是用纸印的,换句话说,钱一定程度上就是带符号的纸。过去身上装钱,实际上装的就是纸,是能换来东西的特别纸张。现在大部分的买卖都可以不用这种带符号的纸就能交易完成。再引深一步讲,钱就成了个数字概念,钱连纸都不是了。

人常说”钱乃身外之物”,现代人终于可以不用装现钱,省去许多麻烦和操心,在形式上实现”钱乃身外之物”的想象了。但是对于大多数人来讲,没钱寸步难行,仍然得拼着命地去挣钱。挣钱装钱得凭本事,得凭下苦,得走正道。既然我们能够认为现在的钱连纸都不是了,只是个数字概念,我觉得咱都是普通人,够用够花就行了。 (张会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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