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南青年网(文/郝英/原创作品)她是位普普通通的乡下人,一生平凡,历经坎坷,可她却是那么地坚强、宽容,每每回想起她,便不由地潸然泪下,往事历历在目……

在渭北平原的一个小镇上,一个小孩子“呱呱”降生。我的到来为昔日平和的家庭又添几分喜悦,奶奶高兴,爸爸咧开嘴笑,妈妈更是每天把我捧在手上看不够。可“生产队”时期,农村家家户户生活拮据,吃的馍也是“黑面馍”,喝不上“玉米粥”,饿的我半夜不住地啼哭。妈妈起来心酸地抱着我在地上转,爸爸用全家省下来的钱到街上买了点白糖,回家冲“汤”喂我喝,总算安宁了几天。可好景不长,生产队又实行“工分制”,爸爸和妈妈不得不去队上参加劳动了,奶奶年迈管不了我,年仅四岁的我便被寄养于村东的王秀玲大妈家。她有七个儿女,老头有病,她在家侍奉老头,我便成了十口之家的一员。每天天刚蒙蒙亮,还在熟睡中的我便被爸爸用小棉布拼接起来做成的花毯裹着送到王大妈家,他和妈妈便忙着去地里挣工分。

每天我睡醒后,王大妈哄我穿衣,再喂我吃饭,她总是先去尝,等到不很烫才喂给我,如果我不好好吃饭,她便唱儿歌给我:“我娃乖,我娃乖,猫咬来,狗咬来;咬谁呀,咬别家,咬邻家那个不听话的坏蛋蛋娃!”我仰着小脸听着听着便吃下碗里的饭,炕边一头的老爹也咧着嘴慈祥地说些好听的话来逗我开心;每每这时,我也备受启发地嘟囔说:“东头妈,东头大,要个东头娃不听话!”他们便忍俊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半年后,老爹病情恶化,撒手西去。悲痛的大妈不得不再次挑起生活的重担,大儿子,二儿子,老仨都已成家另过,老四刚订婚,可那笔厚重的财礼钱到哪去筹。王大妈跑东村,走西村,好不容易在亲朋好友处凑来了“陆佰元”,在娘家人的一再闹活下将四媳妇娶到家。四嫂子又聪明又能干,王大妈看在眼喜在心,可还账的问题全落到了她身上。别人劝她把账务分给儿子,可大妈却说:“只要娃们知道过日子,我苦累点,没啥!”就这样,她加班去生产队剥棉花,给别人织布。一天半夜醒来,听见纺线车“嗡嗡”地作响,睁眼一看,大妈卷着腿在炕边纺线,那微驼的腰身在煤油灯的昏暗光线下更显单薄,我把头埋在被子里哭了。她太苦累了,晚上熬夜给别人纺线挣点零钱来维持这个家,鬓角的白发更添几多。渐渐懂事的我从爸爸的口袋偷来伍角钱买了个鸡蛋给她吃,她问我哪来的钱,我只好如实回答。她慈爱地摸着我的头说:“孩子,从家里拿钱要给你爸、你妈说呢,小时偷针,大了偷金,从小要养成好习惯。”我听了,脸羞的通红,可想起大妈平日的辛苦我由衷地伤感。由于社会原因和生活的清贫,儿子和媳妇都是各自忙他们的生活,忽略了对东头妈的关心过问,可这样一位瘦弱的农村妇女,为了几个儿子的婚事先后忙活,给他们成了家自己才能感到一丝安慰,而自己哪怕吃再多的苦,受再大的难,也从不去告诉他们,也没有去怨及他们一句。老六凤姐上高三了,家里更显紧张,为了给六姐补充营养,东头妈从邻居家每天挤羊奶给六姐喝,下午回家我和六姐在一起写作业,她唉声叹气地说不想再上学,我不解地问:“姐,上大学可以当工程师、科学家,你为啥不想念?”她低头说:“想给家里减轻负担,不想让你东头妈太累了!她这一辈子吃了那么多苦!”六姐学习成绩优异,在高考中以总分第二名的好成绩被西安交通大学录取。东头妈高兴地笑了,乐颠颠地又四处去为六姐凑来学费;六姐哭了,不肯去西安。镇上人都知道她为啥哭,东头妈很坚定地对六姐说:“去吧,只有上大学才会成为有用人才,才会有幸福的好日子过!”六姐依依不舍地去上学了,告别了一生辛苦劳作的母亲,带着镇上人和东头妈的希望踏上了大学求学之路。

听镇上的老人讲,有一年四川闹灾荒,迫于生计,东头妈被人贩子拐卖带到了关中,几经辗转后被小镇上一有钱的地主婆收养,再后来嫁给老实可靠的老爹作“童养媳”。

改革开放后,响应国家政策,建设现代化新农村,农民的日子一天好比一天好起来。在亲人的资助和社会的关爱下,六姐上完大学并有了一份工作,开始上班,东头妈甭提有多高兴,眼角的皱纹也笑开了花。

有一天,来了一位四川小伙,说是代家人来寻亲的,说来说去,东头妈被视为寻亲人要找的人。青年家住四川广元,今已入住三室一厅的单元房,生活富裕,因老父思亲心切,特让他外出寻找失散多年的“姑姑”。十多天的长途跋涉,按照线人口述的大概方向,便来到了小镇。见到青年,再加详问,对上了所有的信息后,东头妈止不住热泪盈眶,多少年了,魂牵梦索,终于盼到了自己的亲人,小青年竟是她的亲侄子!小青年告别东头妈一家,返回四川,并一再叮嘱让家人安排好后再来接东头妈回老家团圆。十五天后,小青年又一次来了,并带来不少四川当地特产给村上人品尝,东头妈收拾一番和侄儿上路了,小镇沸腾了:“王大妈回老家,她老家挺有钱的,她终于享福了!”

十天后,噩耗传来,在一个清晨,当侄儿、侄女高兴地到房间叫她用早餐时,发现她深睡不醒,再一摸,已停止了呼吸,叫来医生一检查:由于长年的劳累,她各种疾病缠身,见到亲人后连日十分激动,高血压、心脏病并发,溘然长逝!消息传来,小镇沉默,全家人伤悲,我还小,被家人瞒着。

终于盼到东头妈回家的日子,一放学我三步并作两步往回跑,希望早点看到她。一路上好多人都行色匆匆往六姐家赶,似乎有什么事情发生。我进了东头妈家门,一见内设灵堂,家人一袭素妆,不由得心一沉“东头妈,我的东头妈呢?”所有的人听了都流泪,我被妈妈搂在怀中。“她去了!”“到哪去了,快说呀!”我被这悲痛的气氛所感染,止不住嚎啕大哭。我知道,东头妈走了,永远地走了,我再也见不上她了。

出殡的那天早晨,一大早竟北风呼呼,瞬间飘起小雪花,冻得所有人直打哆嗦,一路上唢呐吹吹打打,声传十里,小镇上乡亲几乎全站在路边,被护送着一步步走向坟地……

光阴荏苒,每逢清明我便去东头妈坟头祭奠,她的淳朴、善良和对生活的顽强意志让我和小镇的人终生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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