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国庆：唢呐战歌

周末清晨，我和朋友在公园慢跑时，被一阵阵唢呐声吸引，我放慢脚步拉着朋友，寻声而去，在公园的偏僻一角，发现一个小男孩正在练习吹奏唢呐。男孩不怎么熟练的吹奏技巧和混沌不清的音调，说明他是初学者，因而只在没人处偷偷练习，为了不打扰到男孩，我们只是躲在旁处静静听着。朋友一直在旁小声埋怨，又不是什么雅乐，为何要在此处停留，听一个小孩吹唢呐，我说我喜欢唢呐，也羡慕会吹唢呐的人。

唢呐的故事要从小时候村里的葬礼说起。村里每每有老人过世，都会在唢呐吹奏下，完成一道道程序，我和小伙伴们总爱去凑个热闹，近距离观看唢呐演奏，我的音乐细胞或许就是从听唢呐声开始形成的。

那时候农村的唢呐演奏乐队一般都是四个人组成，两人吹奏唢呐，一人相击两片铜钹，一人敲打木柄鼓。我印象中吹奏唢呐的都是上了年纪的人，且都是男性，我想能吹唢呐的人都不一般，能演奏的如此娴熟，难度肯定很大，估计没有十年的练功是无法出场演奏的。而铜钹和木柄鼓演奏和唢呐比起来就显得不是那么有技术含量，在我看来纯粹是配合唢呐。尤其是敲打木柄鼓，演奏者左手持鼓，右手用一根筷子不停地机械式敲打，声音很小，夹杂在唢呐浑重的演奏声和铜钹清脆的撞击声中，几乎听不到鼓点。出于存在即合理的认知，我也试图弄明白木柄鼓的真正作用，然而时至今日，也没有答案。

随着时间的推移，西洋乐器开始在乡村葬礼上盛行。短号、长号、圆号和西洋大鼓组成乐队，演奏者都是年轻的小伙，带有一种朝气蓬勃，活力四射的精气神，演奏时也会伴着舞蹈动作，一曲接着一曲，给人一种听觉与视觉的双重体验。短号演奏者单手持号演奏，动作潇洒，音色柔和，最富歌唱性，长号音色高亢辉煌，壮丽饱满，声音嘹亮而有威力，大号声音宽阔豪放，雄壮有力，气势恢宏。乐队演奏时，长短号相互配合，在西洋大鼓的加持下，配以流行乐曲，声音明亮动人，铿锵有力，直达心脾，很容易便征服了人们的耳朵。很快，唢呐便被西洋乐器代替，逐渐退出了乡村葬礼。

近年来，我突然发现唢呐与西洋乐器组合出现在了乡村葬礼上，演奏中都是西洋乐器配合着唢呐。相较以前，现在的唢呐声音更加饱满，音色更为响亮，其吹奏出的音感不亚于西洋乐器带给人的愉悦。一人的唢呐吹奏便可力压所有的管弦乐器，唢呐演奏者是乐队的绝对引领者。我有一种纵使百般乐器齐奏，唢呐仍可封王的自豪感。更让我吃惊的是唢呐竟也能吹奏出当下的各种流行音乐，唢呐这般王者归来的姿态，使我从此开始痴迷于唢呐吹奏，也搜寻一些唢呐曲子来听。当然现在的唢呐演奏者已不再是年长的老者，而是青年男性。起初我认为唢呐吹奏变得如此悦耳动听，主要是演奏者更为年轻的原因，后来知晓是近年来唢呐安装了活芯装置，使传统唢呐可以奏出半音阶，十二音体系，增加了唢呐的音量范围，丰富了唢呐的表现力，使得唢呐可以吹奏出各种曲调的音乐。

我是非常喜欢音乐的，一年一度的维也纳新年音乐会是我喜欢的节目之一，音乐会丰富的曲目、精妙的演奏，让我能感受到音乐的魅力和美感，可清一色的西洋乐器演奏出的世界名曲，却始终无法超越唢呐演奏曲目带给我的快感。

我爱听世界名曲《蓝色的多瑙河》，但我更喜欢听唢呐名曲《百鸟朝凤》。朋友问我喜欢唢呐的原因时，我说唢呐是我国的本土乐器，我是一个坚定的爱国者，可朋友解释说唢呐并非源于中国，也是从国外传入的，只是传入的时间久远了，给人的感觉是本土乐器，实则不然。后经我多方查证，唢呐是通过丝绸之路从欧洲传入我国的，严格意义上来说不是我国本土乐器。可经过上百年的戏曲演绎，唢呐与我国音乐文化和实践高度融合，已经是我国最具代表性的民族管乐器，虽非本土乐器，我依然会爱它如故。

喜好音乐是人的天性，音乐是一剂良药，可以治愈人受伤的灵魂，音乐可以成为战歌，激发战士的斗志。

我曾在夜晚读史书时，想象将唢呐声推回千年前，五丈原星空低垂，昏迷多日的诸葛亮听闻营帐外舒缓的唢呐声，自己不甘的内心得到些许慰藉，终明白大势所趋，北伐大业未成，非自己人力所能为也，缓缓闭上了双眼；蓝田源上大雪纷飞，得罪皇帝获罪的韩愈在雪中赶路，痛失爱女，满腔悲愤，在听到音色凄美的唢呐声后，写下“欲为圣明除弊事，肯将衰朽惜残年，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的名句；长江边上，即将登船南返的岳飞，依依北望，望其一生的抱负，隐约间又重回战场，与将士奋力收复失地，可悲凉壮丽唢呐声又将其拉回现实，黄龙痛饮也只是自己的一个梦而已；海岸边波涛汹涌，戚继光以唢呐为军号指挥军队作战，将士上下用命，奋力冲杀，大破倭寇敌阵，驱逐倭寇下海，光复我神圣领土；长征途中，红军迎来一个又一个胜利，转危为安，细碎的唢呐声增添了毛泽东主席的诗意，伟人在娄山关前挥笔写下“霜晨月，马蹄声碎，喇叭声咽。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气势恢宏，雄奇悲壮。

我梦想在某个秋日的早上，秋风萧瑟，云淡天高，我携一管唢呐，登临高山之顶，为天地间的花草树木、万物生灵吹奏一曲高亢的唢呐神曲，让我的音乐成为战歌在空中蔓延，为生命传递信念和勇气，追求恢弘绚烂的未来。